□徐锦如
困难时期,老家沭阳东南沙周集乡六塘河沿岸,土地肥沃,家家户户亩把半亩的什么零星废地自留地大多都兴种麻。
那时人们大集体生活,家家穷得叮当响,麻是经济植物,又是纺织原料,价格合理,市场行情又好,是大多农户的主要经济依靠,各家各户,什么出礼,买鞋,小孩学费,灯油火号,针头线脑,一些日常支出,主要靠种麻,基本上别无选择。
麻生长于沙土,种植复杂,要靠手扒,叫扒麻。
扒麻是项技术活,同样的麻扒不好等级就不一样,价钱也不一样,一等麻七毛九,二等麻六毛七,每斤差一毛多,三等的差三毛多,级差大,钱差别更大。那时人穷,哪怕是一毛钱都是当钱用的,一毛钱可打二两洋油或买半打火柴,尤其是普通老百姓哪怕是二分钱都是珍贵的。俗话说:钱是硬门坎,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。
儿童时代家里穷,我身上从来就没有过钱,由于没钱,上学时,一支铅笔,一块皮擦,要用一个学期,刻铅笔小刀是借的,铅笔铇从来没用过,直到小学三年级,母亲才舍得花三毛五分钱,为我买支钢笔。现在小孩上学零食吃不了,哪怕有一块糖都会姊妹几个分着吃。就因为没钱,所以人们对扒麻是相当认真仔细的,把扒麻当成头等大事,真的是做到了一丝不苟,生怕扒不好卖钱少。
扒麻,首先是泡麻。人们大多是头天晚上,就要把一捆一捆的麻个放到水里泡。麻个就是捆好的麻,大约有盆粗左右,为防止麻杆折断,麻个两头都是用细小的乱麻捆两道,有的细心人家还有捆三道的,然后放到水里,用掍棒或石头将麻个全部压入水下,既不露出水面又不能靠地,靠地淤泥会把麻弄脏,不全部压入水下又泡不透,麻皮扒不下来,即使扒下来会带毛不利索,卖时就会降低等级少卖钱,大约泡三四小时,就要把麻个从水下捞起,放开捆扎,爽干水分,然后平摊在地上,边干边渍,等到不干不湿才能开始扒。
扒麻全凭两只手,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共同揑住麻根,左手折断麻根,捏住破开的一半或三分之一宽度的麻皮,右手拇指压住撕开的麻皮,两手配合用劲拉,便可将麻皮扒下。一个麻个一人不快不慢要扒一个多小时,也就一斤多重,一个晚上到九十点钟一人也只能扒到三到五斤,所以说扒麻是项技术活,是很麻烦的。
扒麻麻烦,种麻麻烦就更不用说了,更是一件麻烦事。首先是整地,麻是双籽叶高杆作物,幼苗出土慢,要一周左右,既怕旱又怕涝,地要高爽平整松软,方便排灌,播种施肥要均匀,不均匀既浪费种子又浪费人工又长不好,出苗后还要及时间苗,防止窜苗,行距不超过四寸,株距不超过二到三寸。
麻清明前后播种,夏天公麻成熟高度一般在一米八上下,大多不超两米,公麻成熟开花后间出凉晒沤制,母麻留下长种,也有公母麻一起收掉的,公母麻区别是公麻开花,母麻不开花,需要留种的留下母麻,母麻一般在立秋左右成熟。
收获后的麻叫鲜麻,鲜麻要晒干。晒麻,地要平整,最好放场上或路上,既容易晒又不会弯曲,弯曲了影响沤制。收麻时由于是夏季,天气变化无常,那时没有天气预报,忽然下起雨来,毫无办法,湿了再晒,如遇到连阴雨,鲜麻还好一点,半干的麻极易发霉,等级就下降了。
记得有一年晒麻,父亲为了抓住晴天有利时机,一连好几天从不离开现场一步,一日三餐都是母亲送去吃的。凭多年的实践,父亲总结出一套晒麻经验,他瞅准天气把半干的麻压到水里泡一两小时,叫渥一渥,再迅速捞出晒干,阴天下雨就不霉了。
父亲是种麻能手又是村干部,我家麻的在全村产量最高,亩产可达三百多斤,要比普遍人家高出两到三成,品质就不用说了,大多在一级以上还有是特级的。他把他的一些成功技术向全村推广,带领大家一起种麻,全村麻产量大幅提高,受到一致好评。
那时我已长大,种麻、哂麻,沤麻、扒麻、卖麻大多有所经历,虽不完全精通,也算是熟手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
麻有生熟之分。沤过的叫熟麻,未沤的麻叫生麻,熟麻用水泡透就可以直接扒,生麻必须沤熟才能扒。
种麻麻烦,扒麻麻烦,沤麻更是麻烦中的麻烦。时间大约要二十四小时,俗称一幅时,首先要看天,必须是要三到四个晴天,早上下水,用绳子上下将摊开平放在水上生麻桔隔开,第一波摊在绳上,第二波摊在绳下,依次交替,便于上下转身翻动,又不会乱,如在活水里又不会淌掉,大约每一小时左右翻动一次,到第二天早上,麻快沤熟时,就要根据经验,掌握熟的程度了,熟过了,麻皮就自然脱落,变成麻丝,捞不起来,就基本废了。关键时刻全凭经验,人们会不时地拿起一根,左手揑住麻根,右手撕开麻皮,用手揪住麻桔,用手抖,若麻皮能顺利抖到麻桔一半处,说明熟得正好,若一抖到稍就过了,只能抖下尺把远说明麻没熟,仍需继续等待。
沤麻这活儿很少有人能熟练掌握,大多请庄上的老手来试。麻熟后是抢工活,全家人一起上,小心翼翼地将熟麻轻轻从水中捞出,几传手慢慢传到岸上,再小心一捆一捆地竖起了爽水,等水爽干了,麻桔发硬,再在木桩上拉绳子,把麻桔斜靠绳索上,慢慢让太阳嗮,中间还要不停地翻动,便于晒透。若是遇到阴天下雨可就麻烦了,麻皮会烂掉的,烂掉的就不单是麻,那就是烂的钱了。
而今,科技发达了。麻的历史作用早已被化纤替代,艰苦时代也早已过去,人们也不再为钱发愁,扒麻留给人们的只能是记忆,也叫乡愁吧!
作者简介:徐锦如,男,古稀,江苏沭阳人,公务员,退休。喜书法,爰写作,热衷于乡土文学。
编辑:彭稞